第三章:哪怕我们无比的短暂(1/ 2)
一个人住在房子里,有人敲门,我不知道是谁,找我有什么事情。六个人住在房子里,有人敲门,我更不知道是谁,六个人呀,找谁都有可能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。
进入二月的一天夜里。大概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,敲门的人说,开门。郭文学是我们的老大,老大当然有权发话,他大声地问,谁啊?敲门的人说,系里的,找个人。郭文学去开门的时候,王留成从床上坐了起来,并且开始穿衣服。难道王留成知道来的人是找他吗?
敲门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四个人,他们闪进宿舍后有一个叫了一声,王留成!我觉得来者不善,就也坐起来穿衣服。老大郭文学问,你们什么人,想干什么!另一个人说,哥们儿,你睡你的觉,我们找他不会伤害他,想给他谈点私事。我这时已经下了床,蔡亚也在穿衣服,亓刚前天和郭文学换了床铺,他如今躺在我的下铺一动不动,他睡着了吗?还有戎国富,他也没有动静。后来我知道,他们都被吓着了。来的人有一个大喊,别让他跑了!很快,郭文学就跑到外面去了,而被逮住的,是王留成。速度之快令我吃惊,耳边很快响起拳头揍在脸上的声音,有点像打夯。有一个说话慢腾腾的人站在一边没有动手,他说,问问他都是和曾再苗胡说了些什么,让他长点记性。
白天的时候郭文学喝过几瓶啤酒,瓶子还没有送到小卖部,东北的蔡亚已经去桌子下面摸了,但我先摸到了,我猛然对着水泥地摔烂瓶子,向打得最凶的那人冲去。说话慢腾腾的那个人突然飞快地指挥他的弟兄,赶紧躲开!但他们只躲开了两个,另一个刚一回头,我的烂瓶子就上了他的脸,手里觉得很舒服的被东西阻拦了一下,知道中了。那人捂住脸往外跑,另外的三个已经抢先跑出去了。王留成也摸到了酒瓶子,加上蔡亚,我们三个一起追出了楼,追到了漆黑的胡同口,但他们四个已经不知去向。
回到屋子里点上蜡烛,我看见王留成的一只眼睛已经青了,另一只也青了,都肿了起来,嘴边的血放着光芒。他咧嘴笑的时候,我发现他下面靠左的一颗牙齿没了。我说,你的牙被打掉一颗。王留成说,谢谢你们俩。这时郭文学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根很细的棍。我说,等你回来,人都被人解决了。王留成说,小爬,不要这么说。亓刚和戎国富也过来看王留成的伤势,亓刚给他打来了水,戎国富帮着湿毛巾。蔡亚已经睡着了。王留成一边用毛巾小心地擦脸,一边说,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。我问,他们说的曾再苗是谁?王留成说,就是我给你说的,98级管理系的自费生。我问,她在哪里住?王留成说,就在我们对面的楼上。我笑着说,她很漂亮吗?王留成说,挺性感。
天亮以后,我起床不睡了。正好是星期日。
我对王留成说,你说的没错,他们可能还会来找茬,而且比上次情节严重,哥,当兄弟的不会只帮一时,我试着给你摆平。王留成说,我已经通知了省城的哥们儿,他们下午就来。我说,赶紧打电话,别让他们来了,用不了那么多人,你自己出门小心就是。王留成看着我说,你等着,他们不来找我,我也会去找他们的。我说,退一步海阔天空,别想那么多。
我在对面楼里的传达室找到了曾再苗寝室的电话。我很快就听到了她的声音,很柔软,很亲切。我说,我是王留成的朋友,他也许冒犯了你,我向你表示万分的歉意。曾再苗说,也没什么,他只是给我开了几句过激的玩笑而已,不用了。我说,现在王留成被你男朋友的人打了,我们很被动,我想见见你,和你一起解决这个事情。她提高了声音说,好的,你别着急,他怎么又打架,气死我了。我说,你有时间吗?她说,有,你在哪里。我说,你宿舍楼下,我等你。
5分钟后曾再苗下来了,她向我伸出手,我握了一下她的手,很柔软,和她的声音一样。她开口问我,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?我说,昨天晚上他们去收拾王留成时,一个领头的说出来了。她问,王留成没事吧?我说,暂时没事,就怕他们还会过去,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应战措施。她笑了一下,看着我说,放心吧,有我在,他们不会过去了。我说,这最好。她问我,你和王留成是同学吗?我说,是,我们一个宿舍。她说,哦,那你是99级的了。我说,没错。她问,为什么不决心考大学,非得读自考。我说,小时侯家里穷,就是考上也读不起,再说,我不稀罕大学。她笑了。我说,就是来这里读自考,交学费上课,我也没把握能拿到文凭,可是管他呢!
一会儿有一个两头一样粗的肥胖女孩从楼里走出来,叫了曾再苗一声。那女孩的声音银铃一样响亮,银铃一样好听,似乎是从一个美女的嘴里发出来的。她对曾再苗说,你们聊吧,我走了。曾再苗说,她叫冯新荣,我们大班的。我对冯新荣不感兴趣,她实在太丑了。曾再苗单眼皮,眼睛里大雨冲刷的珍珠一样闪耀光彩,小巧的鼻子,皮肤白得像美国白人,但属于中国的白。她虽然穿得比较厚实,但她身体的线条已经明显凸凹,王留成用“性感”这个国际名词来形容她,在我见过她之后,觉得很合适。还有她说话给人的感觉,我无法蔑视她,我几乎可以说喜欢上了她。
人越来越多,她的话还没有完,她说,我们去学校找地方说会儿话好吗?
在学校的一个花园里,我们找个石凳坐下来。她给我讲起了她高中的故事。她说,我的男朋友叫史红旗,他从小就喜欢打架斗殴,喝酒赌博,我当时讨厌死了他,可是他很坏,老去找我,阻挡我上课,阻挡我上厕所,整天打听我的行踪。
他是在高二的时候认识我的。那个时候他从另一个学校转到了我们学校,在我们同年级阶段的另一个班里,我下课的时候出去休息,他看见我,和一帮男生对着我指指点点。有一天他过去和我打招呼,他说,你很惹眼嘛!我说,走开,有毛病!然后他就走开了,没走几步,他回过头来说,记住,我们算认识了。他很丑,个子也不高,整天色迷迷的,盯着人家女孩看,我最恶心的就是那种人。不怕你笑话,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喜欢我们班的一个男生,但他好象没有注意到我,我一直想给他写信,可是没有勇气,可能是爱得不深吧,要是搁现在,我早就告诉他了。
有一个星期天,我回家看我妈妈,我们家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偏远小镇上。我刚一出校门,一辆红色富康就刺耳地在我跟前踩了刹车,从后面的窗口探出了史红旗的头,他说,还记得我吧,我们认识。我没有理他,继续朝前走,他的伙伴就在我边上开,和我一样的速度。我想打电话报警,可是附近没有电话,也没手机。史红旗又探出头说,我只想和你做个普通朋友,你着急什么,我有卧底在你身边,哈哈,知道你这星期要回家,我来送你怎么样?我一句话不说,左右看着,想过公路那边去。他看我不说话,就停了车,他从车子里面钻出来拦住我说,我就送你回去,别的没意思。我对他说,走开!他却嬉皮笑脸地说,不走。我怎么都走不了,我说,你耍流氓。他说,可是我的行为很人民呀,我没有耍流氓。我几乎被他气哭了,我说,我不用你送。他的朋友也下来了,是一个很高大很斯文的男孩,看见他我一点都不害怕了。他对我说,我哥们儿对你没有恶意,有些好感而已,要不我们把你送回去吧,反正我们没别的事,想去你们镇上玩玩,你就只当顺路了。我那时有些动摇了。那个很帅的男孩一把拉开后面的车门说,你们坐后面。我却说,我想坐前面。斯文男孩看了一眼史红旗,笑了一下。他说,好,就坐前面。一路上我都在偷偷地看斯文男孩,他驾驶汽车的样子真的很潇洒,和他的人一样。坐在后面的史红旗一个劲地对他说,哥们儿,我觉得你魅力比我大嘛!斯文男孩说,你说什么?魅力?我哪有什么魅力,一个普通人而已。斯文男孩真是太成熟了,很谦虚,他真的很像我喜欢的那个男孩,他们一样高大,说起话来一样显得有绅士风度。史红旗一路上问我的话,我一句没有回答,什么你兄妹几个,你爸爸妈妈做什么的,你小时侯跟着谁长大等等。他没有办法,就跟斯文男孩开下流玩笑,斯文男孩也是偶尔应付他一句。斯文男孩说,你以后一个人坐公交车要小心点,车上什么人都有。我说,谢谢你,我知道。到镇子上后,我对斯文男孩说,我不能请你们去我家作客了,妈妈会怀疑的,对不起。斯文男孩还没张嘴,史红旗就抢着说,没关系,学校见啊!斯文男孩说,我们理解,再见。
曾再苗说到这里对着我笑笑说,我是不是太罗嗦,你有兴趣听吗?我说,哪里话,听别人的故事是一种积累。她说,对了,要不今天先讲到这,我得回去找史红旗了,我得制止他。我说,也好,我也有些不放心,他们要是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儿去闹事就坏了。曾再苗说,他应该不会,你放心吧。我说,对了,我没有告诉你,他们打伤了王留成,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也伤了。她说,我讨厌打架的人,我觉得他们没有修养。我说,是的,我就喜欢打架。她看着我,你喜欢打架?我说,是的。她问,为什么?我说,当非打不可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的命好象苍蝇一样在飞舞,非常刺激,要是不死,活下来回味一下,是很爽的。她看着眼前的一棵能开花的树说,我永远不会理解你们男人。
我回到了琵琶街40号,回到了123宿舍。王留成不在,一会儿他回来,进门问我,你去了哪里?我说,去找了曾再苗。王留成说,史红旗来找我了。我说,干什么?他说,当时我就想关上门揍他,他自己来的,他说这件事他也不想往下闹,他的那个兄弟被酒瓶子弄坏了脸,现在在医院,想拿两千块钱治疗费,事就这么算了。我说,好啊,他们也挺人道啊。看王留成不说话,我又说,哥,人是我伤的,钱,我马上给他,只要咱们平安无事就好,你知道,再打呀,非死人不可,我怕死。王留成说,兄弟说哪去了,两千块钱我还是有的,但你说我的眼睛怎么办,谁给我拿治疗费?我说,你理亏,女孩子是得罪不起的,她说怎么着你就怎么着了,你追女孩子不要开恶劣的玩笑好吗?
我的传呼响了,是翟际,她留言:请你速爬到14楼下耐心等我。我想着钱的事情,我想给曾再苗再联系一下,先给史红旗一千,因为我也没有钱,我想把事情给翟际说说,再让她拿一些来,只要问题解决了,什么都好说。我打了曾再苗宿舍的电话,宿舍的女孩说她早上出去一直没有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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